烂漫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零类接触》BY烂漫

“故事的一切应该是从父亲去世开始的。”

克哉如是对医生说到。彼时他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手上打着点滴,可他本人倒是对此满不在乎,露出一副全都无所谓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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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去世是一场意外,当时作为孩子的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家里突然来了许多陌生人,母亲只是一味地哭。我懵懵懂懂地被长辈换上衣服,正装,黑色的礼服,里面是白色工整的衬衫,笔直的西裤,鞋也是崭新的,擦得锃亮的。

我第一次在镜中见到自己穿礼服的模样,修长的身材,纤细的腰肢,笔直的双腿,虽然五官还略显稚嫩,但不可否认,镜中的自己实在帅气得很。正值青春期的我难免会过多地注意长相,于是我用手抚平翘起的头发,转身对着母亲笑道——妈妈,我好看么?

母亲回答给我的是更为崩溃的哭声,时至今日我仍清楚地记得她当时的样子,她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嘴巴大大地向两侧咧开,脸颊上被挤出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她大哭着向后仰去,从我的角度看不到她嘴巴往上的地方,所以这两道法令纹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家里的长辈用力拉扯我的手臂迫使我转身,“克哉,你父亲死了,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我真的不是很明白,听他说“你的父亲去世了”,那感觉就跟“明天就要下雨了”没什么两样,这与我无关,我的大脑好像装了分解器,所有传入耳中的句子都被大脑自动分解成无数个名词、动词、形容词,我知道句子的内容,却体会不到它的意思。

我体会不到父亲去世的真实感,内心悲伤不起来,但却感受到了怕,于是我下意识地寻找他的身影——我的双胞胎兄弟,佐伯。

他可真了不起!父亲的葬礼从头到尾都全靠他一个人撑起来,母亲病倒了,我又一直处在状况外,从始至终我都仿佛局外人一样目睹佐伯和一群叫不出名字的陌生人招呼周旋。

“他们都是谁啊?”某天夜里,我躺在床上问身旁的佐伯。

“哦,那个最先来的男人是我们本家的叔公,后面紧跟着的是他的两个儿子,你叫他们大叔和二叔就行,之后又来的那位上了年纪的女性是我们的姨奶,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呐,你忘了?我们小的时候还去过她家串门儿呢,她家铺着红地毯,又温暖又干净。”

“不记得了。”我的大脑还处于无法接收新事物的状态,更回忆不起以前的画面,“我只记得她今天哭得好伤心。”

“所以说她是个好人呐。”佐伯也感叹道。

葬礼举行了七天,我和佐伯请了七天的假,等再回到学校,才发现老师并没有等我们,已经自顾自地讲到下一单元了。我没有及时预习,就此落下了进度,第一次周测考试不及格,却不想这仅仅是开始,我学业上的“滑铁卢”就此拉开序幕。

与我相反的是我的双胞胎兄弟,除了第一回周测与我一起失败以外,之后的测验佐伯总能拿到第一,就连我都感到意外——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把落下的功课补上的呢?班主任不止一次地找过我,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和佐伯是双胞胎,又在一个班,学习生活都在一处,原本你们两人都是不分伯仲,如今这差距怎么越拉越大呢?你就不能暗中和他比一比,较较劲儿,他每天学到半夜11点,你就学到半夜12点,难道这样还比不过他?”

我按照老师要求的偷偷做了,每天比他晚睡1个小时用来学习,但这并没有用,我的成绩依旧平平,他倒是累出了近视眼,鼻梁上从此架了一副眼睛,好嘛,现在再也没有人会将我俩记错了。

我迫切地想要离开他,有他在身边,我永远只是不被注意的存在。他似乎明白我的意思,在我们高中毕业填报志愿申请表的时候,他无声地向我写的内容看了一眼,随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也朝他的志愿表看了过去——东京大学,那不是我能宵想的学府,我能期待什么呢?惟愿他能够考中,让我以家属的名义前去参观,或者体验一把那里的食堂、图书馆,旁听一节公开课,看一场比赛,便心满意足了。

佐伯对我向来是比较呵护的,开学后的一个月,他特意找了我没有课的一天,邀我到东大来玩儿。那一天天气特别的好,风景也出奇地秀丽,刚下过一场雨,感觉一切都被洗刷成亮晶晶的颜色,蓝天、白云、红花、绿树,仿佛都被打上靓丽的色泽,鲜艳得刺眼,现在想想,那应该不是雨水的功劳,而是与那个人初见时的记忆美化了印象里的一切。

我和佐伯当天本来是打算看排球比赛的,高中时期我和佐伯都加入了排球部,打自由人的位置,排球算是我和他为数不多的共同爱好了。

可刚刚经过网球场地,突然传来一阵高亢的欢呼声,我和佐伯循声扭头望去,只见被人群围得密不透风的场地中,位于场地内的选手正做出一个预备发球的姿势,他微微仰起头,灰紫色的眼瞳略显迷茫地望着天空,云朵散去,阳光柔和,一场短暂的细雨过后,空气混合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裹挟着他的肌肤,我看见他额前的碎发正随着微风轻轻地飞扬。

“虽说雨已经停了,但地面尚且潮湿,潮湿的水汽使网球落在地面弹起的速度变慢,不知道会不会对他产生影响。”

我听佐伯这么评论着,等再将视线转回场内,他已经将小球高高抛起,半屈膝后猛然跃起发力,右臂挥起球拍将已飞到最高点的小球击中打出,只见那黄绿色的小球经球拍的碰撞后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侧旋飞出,几乎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落到对方场区,一触即奇快地弹走,整个发球结束,对方选手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移动一下脚步,好一计漂亮的ACE!

“御堂孝典,15:0!”

记分牌上的数字翻过一页,裁判话音刚落场内便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有好些女同学已经原地跳跃起来。

“御堂孝典呐!”我由衷地发出钦佩的赞叹,说完才意识到刚刚的声音是个二重奏,转头看向佐伯,他的嘴角向上翘着,两眼仿佛透着奇异的光,却被眼镜片的反射光挡住令我看不真切,我能感受到他心情似乎愉悦到极点,连带着身体都跟着轻轻颤抖,是兴奋?还是别的什么?我无从得知,因为我此时的注意力也全都被那个名为御堂孝典的男人吸引过去。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与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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